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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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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2 章

江兒站在不遠處, 十指相交,秋風攪動衣袖。一月多未見,滿心歡喜, 又不知如何上前,又聽他與常小年的對話, 不由擡頭,恰好見到趙蠻子扛著常小年, 踱步而來, 一雙瞋目,黑幽幽。

四目相對,江秋兒不知如何應對,常小年先一步開口:“你快放開我!”

常小年顛簸在他的肩膀,苦不堪言, 竭力推開他, 想要掙紮跳下去。

江秋兒聽到常小年的話,顧不上寒暄與質問, 連忙上前伸出手,將他從趙蠻子的肩膀接到自己懷裏, “你快放開小年。”

趙蠻子看她們熟悉, 眉眼微揚,不待江秋兒接到懷中, 便將常小年放下去。

常小年身體一空,腳一沾地,還未站穩,江秋兒叮嚀他, “你先去崔時身邊。”

他一眼就看到江秋兒身後,蒙著白紗, 拄著拐杖的崔時,擡頭躊躇,不想江秋兒留在此地,萬一男人欺負江秋兒怎麽辦?

忽然,崔時溫和地出聲,“小年,過來。”

江秋兒拍拍他的肩膀道:“去吧。”

常小年這才來到崔時的身旁,低聲說了那個男人長得兇神惡煞,不是好人。

崔時笑而不語,揉了揉他柔軟的烏發道:“眼見不一定為真。”說罷,瞥向趙蠻子那邊。

可惜,雙目失明,看不到真切。

但他能想到,阿秋見到趙蠻子應當是喜悅,於是俯身對常小年道:“今日教你的《禮記》背誦如何,我們回氈帳,我抽查一番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常小年看向崔時,又看向一方的江秋兒,面容擔心。

崔時失明,卻能察覺他為何猶豫,輕聲笑道:“阿秋沒事,那人不會傷害阿秋。”

他盼望趙蠻子回來後,好好跟阿秋道明原委。

崔時淺笑,藏了幾分擔心,牽著常小年瘦弱的手離去。常小年自幼會察言觀色,自是能感覺他們關系不一。

可崔時不說,常小年也不會問,瞥向江秋兒那一方。梧桐秋落,芳草青青,殘風席卷兩人衣袂,布帛交纏。

常小年壓住心中困惑,與崔時一道離去。

-

江秋兒數日未見他,起初想過初見的一幕,呵斥他遲遲不歸軍營,亦或者裝哭嚇唬他,還是………

她思緒兜兜轉轉,抵不住心中的思念,凝視時,見到他面容憔悴,雙目卻光彩耀目,盔甲沾染的幹涸血跡不知是誰的,面容也比之前黝黑不少,眉眼的深邃多了難言的戾氣。她心中想說的話,皆堵在喉間。

反倒是趙蠻子懶散一笑,“你何時當人小娘?”

他的話打破兩人的僵持,江秋兒別扭地說了這段時日發生的一幕幕,兩人也緩緩來到軍營。

趙蠻子在一旁靜聽,餘光瞥向江秋兒,面容清瑩,氣色紅潤,一雙纖手不知何時多了幾道傷口。

他的目光太惹眼,江秋兒察覺到,隨意道:“這傷是我針不小心傷到,過幾日便好。”

趙蠻子的笑意褪去,唇角緊抿,回到氈帳,江秋兒為他添茶,可趙蠻子扼住她的腕骨,低聲道:“我回來晚了。”

這段時日的委屈,忽然湧入江秋兒的心間。她抑制不住坐在圓凳,剪水秋瞳,朦朧水霧,唇角死死咬住,可憐又倔強。

“我才不擔心你。”

趙蠻子解下盔甲,緊抿的唇角終於有了松懈,眉眼彎彎,“是老子擔心你要死。”

“既然擔心,為何遲遲不來,若是戰事要緊,書信一封也可。”想起這段時日的害怕,江秋兒的心一直死死被人揪住,疼得厲害,還不能告知旁人,唯恐他人擔憂。

趙蠻子自知理虧,沒有反駁,任由江秋兒發洩指責了一番,這才將在自己為何姍姍來遲的緣由告知了江秋兒。

原是他率領幾百士兵們西行,遇到敵兵突襲,之後一直潛伏而行,然而不巧撞見了東郡派來刺探消息的將士,於是兩方人馬,不可避免交惡。

趙蠻子竭力將當時的景象輕描淡寫揭去,可江秋兒知道他又在騙人,尤其是見他右手置於四方桌上,隱隱約約,有一道清晰可見的傷痕。

江秋兒想也不想抓住他的腕骨,想要勘察,趙蠻子察覺她的動作,敏捷地扼住江秋兒的雙手。

“你有事瞞我?”江秋兒並未掙紮,杏仁的雙目透著質問。

趙蠻子嗤笑一聲,“我沒瞞你。”

“松手。”

“……”趙蠻子倔強地笑著。

江秋兒都要氣笑了,他還真是喜歡對自己說謊。

於是,當著趙蠻子的面,江秋兒拿出看家本領,豆大的淚珠子,潸然落下。

趙蠻子渾身僵住,起先還能咬著牙死不承認,直到淚珠落在四方桌上,清脆的響聲,砸在他沈悶的心底。

他潰不成軍,當即不情願地道:“我騙你了。”

“我猜到了。”江秋兒頓時收回淚水,嫻熟地擦拭眼尾的淚痕,斜瞥倨傲地道:“還不松手,讓我看一眼。”

“你要是不松手,我哭一天一夜給你看。”江秋兒冷聲道。

“……”趙蠻子松手,江秋兒敏捷地扼住他的腕骨,撩開衣袖,映入眼簾的便是皮肉上淩厲的一道長長的疤痕,猙獰突出,猶如蜈蚣爬行

江秋兒心中一酸,將衣袖繼續往上扯,傷疤遂落在了肩膀,還是兩刀。

她幾乎能想象到,究竟是怎麽樣的長刀,劈向他的胳膊,而他是如何拼勁全力擋下致命一擊,卻還是抵不住敵人的兇殘。

江秋兒指腹輕輕揉撚傷勢邊緣,心疼地蹙眉,又強忍悲傷道:“真醜。”

趙蠻子皺眉,慌張地收回手,“真的很醜嗎?”早知不應該給她看。

江秋兒不容置喙,攥緊他的腕骨,仰起頭,杏仁的眼睛正瞪著他,“當然很醜。”

趙蠻子看出她的口是心非,眉眼舒展,任由她攥緊,笑著道:“醜就醜,反正遮在衣袖裏不給旁人看。”

江秋兒冷哼了一聲,垂眸問他,“你這次回軍營,還會領兵離開軍營嗎?”

她是期盼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,也逼著趙蠻子能夠當大官,可為了當大官,需要付諸一切,將安危置於身後。

江秋兒不忍心,尤其是望著如蜈蚣的傷勢,嗓子都好似被人掐住,喘不過氣息。

趙蠻子不想期盼江秋兒,低聲道:“七日後,我會離開軍營。”

“何時回來。”

“不知。”

江秋兒聽到這番話,忽然松開他的手,氣勢洶洶地望向氈帳的布簾,掩飾面容的哀傷。

“你不知道何時回來,信不信我改天嫁人,等你回來,我都是別人的娘了。”她將心中的憤慨宣之於口。

趙蠻子一句低聲,“你不會。”徹底潰敗她的心。

氈帳內,一時寂若無聲。

兩道剪影,影影綽綽落在布簾上。

暮色不知何時降臨,布簾外傳來一男子粗糲之聲,“趙千戶,榮將軍請你進帳回話。”

此話打斷兩人的寂靜,趙蠻子起身,高挑的身影輕而易舉能庇護住江秋兒纖細的身影。

“我去去就來,阿秋。”趙蠻子拋下此話,踅身便走,連哄都沒有哄她一句。

江秋兒看他又走了,心下煩悶,也不回話。

少頃,江秋兒環顧四周,氈帳內又剩下她一人,若有若無的孤寂縈繞在心底。

江秋兒幹脆掀起布簾,在軍營中隨意走動,不知不覺來到軍營為傷者搭建的氈帳,見其燭火通紅,人影憧憧,想必裏頭正忙碌

她眼下無事,幹脆掀起布簾,一同與軍中的大夫一同包紮起傷者。

傷者大約有幾十個人,幾乎都是從戰場下來的將士,躺在床上,身上的盔甲或布衣都血跡斑斑,尤其是有幾人還缺胳膊缺腿,面容絕望,對餘生已心灰意冷。

江秋兒為他們包紮,聽他們哀嚎聲,心裏愈發不是滋味。

若是有一日,趙蠻子也傷成這樣,由自己包紮傷口,那該如何是好。

她忽然後悔了,若不是自己的抉擇,趙蠻子不會當兵,也不會走上刀光劍影的道路。江秋兒很後悔,在幫最後一名將士上完藥包紮後,下定決心,回去勸趙蠻子。

大不了以後她少吃一頓,也要求趙蠻子平安無事。江秋兒堅定地想著,卻聽到她包紮傷口的將士,露出瞇縫大小的眼睛,明明小腹血肉模糊,布帛沾染了肉裏,江秋兒正小心翼翼取出布帛,可他恍若不知疼痛,朝她一笑。

“你是趙千戶的娘子嗎?他跟我們提及過你,說你蘭質蕙心,時常幫軍中大夫包紮傷口。”

江秋兒一楞,此人認識趙蠻子?

她這般想著,男人露齒一笑,哪怕牙齒缺了一只,可他依舊笑容燦爛,“趙千戶在軍中時常照顧我們,我這條命也是他救的,本來我都要死了,可他仍是背著我逃離了敵人的耳目。”

江秋兒從他人口中得知,趙蠻子每次率領部下都親自上陣。

若是問起趙蠻子不怕第一個沖出去會死嗎?

坐在戰馬上的趙蠻子,朝他們肆意一笑,“老子不怕死,畢竟我家中有妻,倘若我要是死了,她就是別人妻。”

“況且,我們只會贏,不會輸。”趙蠻子意氣風發,回頭揮舞手中長戟,發號施令,義無反顧,率先沖進了敵軍陣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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